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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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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昌宇此言一出立馬贏得了在場很多人的讚同, 畢竟在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候越多軍隊保護越能讓自己安心。

蕭昀眉頭微皺:“先帝在北山建立驍騎營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北山與安京城互成犄角之勢,若安京城被圍攻,北山驍騎營的騎兵便能立馬支援, 襲擊敵軍的後方, 將驍騎營調來安京城雖然增加了安京城的兵力, 但同時也會減少軍隊行動的機動力,一旦安京城被圍, 便很難有轉機。”

王修晏亦不解道:“驍騎營裝備精良, 多為騎兵, 機動能力強, 若是想調兵, 南方駐紮的羽林軍倒是比驍騎營更為合適。”

裴昌宇:“王大人所言不虛,但是羽林軍人多且雜、軍紀不嚴, 入城不易管控,而且其軍士的忠心也不上世代忠於皇家的驍騎營,最主要的是羽林軍正都統是柳尚書的表侄,而柳尚書因為與謝大人政見不一已經被關入內獄, 我是擔心若召羽林軍進城,恐生不必要的變故。”

謝世安笑道:“若只是因為這點裴大人大可不必擔憂,柳尚書入獄的當天我便已經委托征遠將軍前去接管整治羽林軍,征遠老將軍戎馬半生, 治理這點兵想必不成問題。”

蕭浩宕靜靜地聽著眾人爭論,其實比起羽林軍,他更傾向驍騎營, 驍騎營世代忠烈,其忠心不用懷疑,而且驍騎營正都統蔣明寒門出身、履歷清白、不設黨爭......

蕭浩宕不留痕跡地在謝世安和蕭昀之間掃了一眼,如今叛軍聲勢浩大勢如破竹,若來日叛亂平息,憑借平叛之功,還有誰能和他們倆人相抗衡,這世間沒有誰的忠心是一層不變的,唯有依靠制衡才能使皇權穩固。

蕭浩宕隱去眼中的神色,和藹的臉上依然是和稀泥般的模樣:“安京城城內守軍不足十萬,調兵肯定是必行之舉,所以諸位愛卿現在爭論的問題就在於是該調羽林軍還是該調驍騎營對嗎。”

謝世安聞言輕輕一哂,皇帝既然有此一問,那便說明他心中已有定奪了。

裴昌宇:“征遠老將軍的能力自然是無需質疑的,只是柳尚書入獄到今日不過短短三日,微臣只是擔心這麽短的時間裏征遠老將軍還來不及將羽林軍完全整治。”

裴昌宇頓了頓,態度謙卑地向謝世安道:“當然,微臣也只是提議,具體該如何全憑謝大人裁斷。”

裴昌宇話音一落,蕭浩宕“和藹可親”的笑臉明顯僵了一瞬。

謝世安:“裴大人此言差矣,你我皆為人臣,議事所提皆為建議,最終該如何決斷自有皇上親裁,裴大人此話可是在暗示我把持朝綱以下犯上?”

裴昌宇額間冷汗直流,他“下意識”地向謝世安跪下磕頭賠罪道:“謝大人誤會了,微臣並沒有這個意思。”

蕭浩宕冷眼看著面前發生的一切,短短兩句話就能將一個四品大員嚇的磕頭行禮,這還是在禦前,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還不知道是怎麽樣的呢。

蕭浩宕笑了笑,老好人似的面容上是和稀泥般的笑容:“好了好了,裴愛卿也是無心之言,世安不必介懷,只是依朕所看裴愛卿所言也有幾分道理,羽林軍一向軍紀渙散,就算是要整治也需要一定的時間,依朕之見不如調驍騎營駐入安京城,再遣羽林軍去北山,這樣既能增加安京城的兵力,也能成犄角之勢抵禦叛軍。”

蕭浩宕說完之後整個議政殿鴉雀無聲,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不少想讚同的人也有樣學樣似的跟著裴昌宇偷偷去瞄謝世安的臉色,就像是要等謝世安松口才敢說話。

這個場面無異於當場打了蕭浩宕的臉,一國之君的分量竟然還比不上一個臣子?朝廷各重臣畏於其威勢竟然不敢在禦前開口說話?

蕭昀見狀面露幾分擔憂。

“謝愛卿,”蕭浩宕笑容有幾分淡,“你怎麽看?”

謝世安畢恭畢敬地回道:“皇上聖明,此安排甚是周全,微臣拜服。”

——

北山驍騎營都統主帳,親兵看守其外,將方圓百米圍得嚴嚴實實,任何人都不得其入。

帳內,驍騎營正都統蔣明將剛剛接到的聖旨恭恭敬敬地遞給三皇子蕭延,“一切皆如殿下所料,皇上已召末將帶兵入安京城。”

蕭延看完聖旨後點點頭,狹長的鳳眼淩冽又冰冷,當初拉攏裴昌宇果然是正確的決定,對於這種貪權慕勢趨炎附勢之輩,自然是誰承諾的誘惑大便可以為誰所用。

“很好,入城之後一切按計劃行事,有你在安京城內裏應外合,他們撐不到南方駐軍勤王保駕,一旦我們將皇帝掌握在手中,到時候誰是叛軍自然是我們說了算,除了我那個父皇,對於蕭昀謝世安一幹人等,如有可能,可盡殺之。”

蕭延頓了頓,“還有我母妃,如果有可能,能護就護吧,不過一切以大局為重,裏應外合拿下安京城是首要目的,在此之前你需得小心行事,切不可引起不必要的懷疑。”

蔣明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應下就聽見主帳正座上傳來了一聲嗤笑,只見拓跋力盧肆無忌憚地霸占了主帳正座,手肘架在扶手上支著頭,雙腿放肆地高架在桌案上,看起來絲毫沒有將本該占據主位的三皇子看在眼裏。

蔣明不茍言笑的臉上眉頭微皺,正要出言斥責就被三皇子用眼神制止住了,他忍住對拓跋力盧的不悅,恭敬地對三皇子行了個禮,然後冷哼一聲,掀開營帳甩手而去。

拓跋力盧望著蔣明離去的背影,拇指劃過帶有疤痕的嘴角,似笑非笑道:“上一個在我面前如此作態的人墳頭草都有半人高了。”

蕭延看見拓跋力盧囂張地高坐在主位眼神微凝,然而出於各方面的考量最終還是將氣忍了下去,什麽都沒有說。

拓跋力盧歪坐在扶椅上一手支頭,一手把玩著那封將三皇子逼出安京城的偽信抄錄,“謝世安不愧是謝世安,你費勁心思在安京城布局籌謀了這麽久,又是讓他名聲掃地,又是誣陷他通敵叛國,結果他不爭不辨,將計就計,不僅讓你一切的謀算都化為烏有,更是直接將你逼出了安京城,讓你不得不處於這種進退維谷的被動境地。”

拓跋力盧嘴角掛著嘲諷,“安京城這一局,你可真是慘敗啊。”

蕭延沒有理會拓跋力盧的冷嘲熱諷,“雖然失去先手,但形勢於我們而言未必無利,我已經讓裴彥分兵兩處,一處北上與你方狼軍會合,一處南下騷擾減慢王家手中南方駐軍的行軍速度,只要驍騎營能夠順利入京,裏應外合,城破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拓跋力盧架在桌上的腳踢了踢桌案上的軍報,大爺似地問道:“北疆一直是謝家的勢力範圍,從軍到政皆是固若金湯,除了你們朝廷上八百裏加急的戰報,我到現在為止也只收到了狼軍內部傳來的一封消息,那還是他們剛攻下玉關發出來的,為什麽你能實時掌握北疆的戰況?”

蕭延似乎是習慣了拓跋力盧的做派,他鳳眼掃了一眼,沒有什麽特別大的反應,只是陳述道:“謝家對北疆的掌握到太原為止就已經沒有多牢固了,忻州在太原以北,是謝家能掌控的最後一個北疆重鎮,而忻州的官員裏面有我很早以前布下的一枚棋。”

拓跋力盧吊眼如狼一般微微瞇起,他沈吟了片刻,突然問道:“此人可信嗎?”

蕭延:“為何會這麽問?”

拓跋力盧看著蕭延沒有說話。

蕭延:“此人的身家性命皆在我手中,應無背叛可能,而且我也找不到他背叛的理由。”

拓跋力盧沈默了片刻:“你不覺得所有的一切都進展的太過順利了嗎?”

蕭延微微皺眉,他將事情從前到後梳理了一遍,“為什麽會這麽問,你覺得哪裏不對?”

拓跋力盧歪著頭想了想:“倒也沒有原因,就是覺得以謝世安的智謀不應該會由著事態發展到現在這一步。”

蕭延:“謝世安確實聰明,但是未必事事都能料敵於先,就拿忻州這一步棋來舉例,我不相信謝世安能夠這麽快反應過來。”

拓跋力盧嗤笑了一聲,他架腿靠在扶椅上,雙手交叉,態度是他一如既往的囂張,“雖然你是死是活與我無關,但沒辦法,誰讓命運替我們選擇了共同的敵人。”

“作為同盟的我想提醒你一句,不要輕視謝世安,”拓跋力盧嘴角掛著嘲意,“在安京城你便是這樣,總以為萬事盡在掌握,結果呢,呵,安京城的慘痛還沒有讓你從自以為是中吸取教訓嗎。”

蕭延咬著牙,“當日若不是你耐不住性子擅闖謝府,讓謝世安提前有了警惕,安京城的城防之權怎麽會落在我那個五弟手中。”

拓跋力盧譏笑道:“與其責怪我擅闖謝府,不如好好想想為什麽自己手下培養的都是些酒囊飯袋,謝世安都已經停職了,卻還是讓兵權落進旁人之手,我真是不懂你們這些南朝人,一方面恨不得置對方於死地,一方面又非要裝得兄友弟恭,若你當時按我之言殺了蕭昀,哪還有後面那些事情。”

蕭延不願在這種時候與拓跋力盧爭論“文明人”與“野蠻人”的不同,他冷哼了一聲,眼不見為凈,打算甩手出去隨拓跋力盧在這裏發病。

拓跋力盧反手拔出帳邊的佩劍甩在蕭延腳前擋住了他的去路,拓跋力盧譏諷地笑道:“你們南朝人不是最重視禮儀的嗎,話還沒有說完你這是要去哪啊?”

蕭延喝下聽見動靜要帶親衛闖進來的蔣明,他冷眼看著拓跋力盧,淩冽的鳳眼中帶著殺意與危險:“我對你客氣是因為你我利之所向是為相同,別挑戰我的底線,你縱使武功蓋世又如何,八萬驍騎營,就你手下的那幾個狼族武士,你覺得他們能替你從萬軍叢中殺出一條出路?”

拓跋力盧對蕭延的威脅毫不在意,他抹著下唇歪頭笑道:“別動怒啊,動怒只是在向敵人暴露你的氣量狹小,八萬驍騎營為我而動?呵,那你的大業也就隨之不存了。”

蕭延狹長的鳳眼滿是冷意。

拓跋力盧嗤笑道:“放心,謝世安一天不死,你我一天是同盟,若非如此,被逼出安京城的那一天我就已經動手殺你了。”

蕭延:“那你到底要說什麽?”

拓跋力盧手指在桌案上“北蠻狼軍已入北潼關”的軍報中點了點:“城池不是自己一個一個親手打下來的總覺得有些不踏實,天天看這些軍報越看越覺得不安,我來就是和你說一聲,我打算今晚北上與狼軍會合。”

蕭延看著在鬼火中燃燒的軍報微微皺眉,他其實不希望看到拓跋力盧與狼軍會合,畢竟沒有利爪的狼更好掌握。

拓跋力盧似乎看出了蕭延的想法,他諷刺地笑道:“收起你心中的那點盤算,別讓你我之間那點岌岌可危的聯盟徹底瓦解,我來只是為了通知你,並不是要尋求你的意見。”

蕭延冷哼了一聲,拔出插在他面前的佩劍反手擲回掛在帳中的劍鞘中,“你手下的狼族勇士太顯眼,你挑倆個帶上,其他的要麽留在這裏要麽與你分道而行,晚些時候我會讓人將衣物和通行官牒給你送來。”

———

是夜,一行七八人騎馬從驍騎營北營口出來,剛過山道口便分成四小隊各自往不同道馳去,西行往中原而去的官道上,拓跋力盧騎馬正往驛站趕去與蕭延給他安排的西域商隊會合。

深夜的官道漆黑且空無一人,四處皆是蟲鳴和鳥叫聲,多年走在刀尖上死裏逃生的經驗讓拓跋力盧似有所感,他拉起韁繩,放慢馬的腳步,右手壓在腰間佩刀的刀鞘上,眼睛微瞇,如同野狼捕獵之前一般戒備。

突然,官道旁的長亭四角亮起了燈籠,四盞迎客用的手繪墨燈將長亭照得燈火通明,燭光透過宣紙在散發出一圈圈暖黃色的光暈,搖曳的燭火讓婆娑樹影在長亭周圍不斷晃動,像是為迷路在黑夜中的旅人點亮的一抹通往黃泉之路的光,既誘惑又危險,即使知道不該前去卻又難以抑制心中向光而行的本能。

拓跋力盧露出了一抹嘲諷性的笑容,他對著空無一人的黑夜揚聲道:“怎麽?謝世安這些年就培養出了你們這些廢物,送個信都不敢當面遞到我的手上?”

躲在樹叢深處努力讓自己的身影與漆黑樹幹合二為一的謝家護衛翻了一個白眼,他又不傻,當面送過去萬一被隨手哢嚓了怎麽辦,年紀輕輕又不是腦子不好,為什麽活路不走偏要走死路。

拓跋力盧冷笑了一聲,調轉馬頭往長亭而去。

明亮的長亭中央,一把狼族銀刀壓著一封信放在石桌之上,銀刀是當日拓跋力盧在安京城城門口被謝世安收繳去的佩刀,信上是謝世安的親筆。

‘驟聞弟將離,愚兄心甚憾,弟遠道來京實屬不易,然近日朝事紛碌,未能得空共飲一杯實乃人生大憾,北疆與安京相隔千裏,他日不知何時能夠再見,若弟應允,明日亥時,愚兄願備薄酒在此為拓跋兄送行。’

拓跋力盧拔出銀刀,凜冽的吊眼映照在透亮的刀面上更顯冰冷,他嘴角劃過一絲陰鷙的笑,“告訴你家主子,明晚我會準時赴約。”

——

北山驍騎營,剛剛與都統蔣明商量完入京後續事宜的蕭延一回到營帳就看見自己才送走的拓跋力盧坐在營中燭火照不到的陰暗處,燭火搖曳,拓跋力盧半張臉在明半張臉在暗宛若修羅,蕭延揮下因為受驚而拔刀的蔣明和親衛,深吸了一口氣,壓了一遍手指關節。

“你怎麽又回來了?”

拓跋力盧一邊擦拭銀刀,一邊將信遞給了蕭延。

蕭延看完信後臉色微凝。

拓跋力盧:“放心,無人跟蹤。”

蕭延臉色緩和了幾分,他皺眉道:“謝世安為什麽會猜到你打算今夜北上與狼軍會合?而且北上這麽多條路,謝世安怎麽知道你會選這條?”

“很明顯,”拓跋力盧笑了笑,看著蕭延的眼神露出一點諷刺,“如果不是你這裏有人通風報信那就是他算的。”

蕭延:“知道你在這裏的人除了我和蔣明就剩幾個親衛,比起我這裏有人通風報信,我更傾向是謝世安從那一夥要幫你北山的西域商人那裏看出了端倪。”

拓跋力盧點點頭:“有理。”

蕭延看見拓跋力盧的神情淡定,不由有些奇怪,“我以為你會去找他們算賬。”

拓跋力盧擡起頭,銀刀反射寒光映照在他臉上,宛若一尊嗜血殺神,他好笑地看著蕭延,“現在算賬豈不是有些晚?”

蕭延看見拓跋力盧擦拭銀刀的絲絹上的淡淡血跡,明白過來,不過殺了就殺了,即使拓跋力盧不動手他也會派人去動手,蕭延沒有再繼續這個問題,只是問道:“你想去赴約?”

“放信的長亭中還掛有四盞燈籠,上面分別畫了四幅圖,一副是年少比劍,一副是他鎮守白渡城我久攻不下,一副是他行截流斷冰之計大敗北蠻狼軍,”拓跋力盧拇指拂過嘴唇上的刀疤,眼神帶著恨意與陰鷙,“還有一副則是當年在戰場上他在我嘴上留下了這道疤。”

蕭延不置可否:“謝世安此舉明顯就是激將法,他必定已經設好局等你去赴宴。”

拓跋力盧眼中帶著冷笑:“他若想抓我必定要帶上謝霽和大半謝府的人手,否則這個網難保不夠結實不是嗎?”

蕭延微微皺眉:“你的意思是?”

拓跋力盧笑道:“若是抓了謝少夫人,你說你拿下安京城是不是又能多了一道籌碼?”

作者有話要說:  改一下bug,忘記設定上是拓跋力盧比謝世安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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